新疆第一次⑧丨“傳世絕唱”第一次躍然紙上

　　天山網(wǎng)-新疆日報記者 梁偉

　　1959年5月21日，《新疆日報》第3版。一行樸素的標題《黨搶救了一首偉大史詩》下，油墨字跡清晰如昨。作者萬桐書筆端流淌著緊迫與振奮：在自治區(qū)文化廳組織的“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組”歷經(jīng)四年多艱苦卓絕的努力后，這份瀕臨湮滅的維吾爾族藝術(shù)瑰寶，其音樂與歌詞已被完整記錄、整理，“正爭取在10月1日前印刷出版，向國慶獻禮”。

　　這簡短文字，指向一個劃時代的“第一次”：在歷史長河中僅靠口耳相傳、飄搖數(shù)百年的偉大史詩“十二木卡姆”，即將第一次躍然紙上，凝固為永恒文本，獲得新生。

　　時光倒流至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新疆，十二木卡姆的傳承岌岌可危。這部包含12部大曲、170多首歌曲和72首樂曲的宏大樂章，完整演唱需20多個小時。其唱詞是維吾爾族歷史情感與藝術(shù)智慧的結(jié)晶，既有詩人的精妙詩章，也不乏“我是祖國的歌聲，像天鵝回翔在原野上”般直抒胸臆的民間歌謠。然而，在舊時代的漫漫長夜中，民間藝人備受摧殘，至1950年，能完整演唱全套大曲者，僅存兩三位垂暮老人。這份承載民族靈魂的聲音，正滑向萬劫不復(fù)的深淵。

20世紀50年代，萬桐書（前排左二）、吐爾迪·阿洪（前排右二）等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組成員合影。（新疆圖片庫提供）

　　是黨的文化政策，點燃了搶救的火炬。1951年，中央音樂學院委派萬桐書到新疆，組建“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組”。搶救，從“留聲”開始。工作組尋訪到喀什的木卡姆大師吐爾迪·阿洪等老藝人。在簡陋的“錄音棚”——鋪著地毯的房間里，73歲的吐爾迪·阿洪與兒子卡吾力·吐爾迪，一個打手鼓，一個拉響薩塔爾，兩個多月的執(zhí)著與汗水，最終凝結(jié)為新中國對十二木卡姆首次完整的聲音記錄——24盤珍貴的鋼絲錄音帶。瀕危的絕唱，第一次被現(xiàn)代技術(shù)挽留于時空。

20世紀50年代，萬桐書（左二）與同事在南疆收集整理十二木卡姆。（新疆圖片庫提供）

　　錄音僅是起點，更艱巨的挑戰(zhàn)接踵而至——記譜與譯詞。木卡姆樂律繁復(fù)精妙，遠超西洋五線譜的常規(guī)表達。萬桐書面臨前所未有的技術(shù)難題：音符的微妙滑動、獨特的吟唱韻味，如何在譜面上精準捕捉？他查閱典籍，反復(fù)試驗，開創(chuàng)性地編制了順滑音、吟音等特殊符號，甚至為手鼓節(jié)奏創(chuàng)編獨特的二線譜，硬是在五線譜框架下，為木卡姆的靈魂找到了精確的“文字家園”。歌詞翻譯同樣是一座高山。吐爾迪·阿洪演唱中大量的古語，工作組召集詩人、翻譯家、語言學者，一段錄音對應(yīng)一段唱詞，反復(fù)核對、推敲，先整理為現(xiàn)代維吾爾文，再譯為國家通用語言文字。

　　1960年，《十二木卡姆》（樂譜總集）正式出版，標志著這場歷時近十年的搶救工程結(jié)出豐碩成果，實現(xiàn)了稀世瑰寶從口傳到文本的“第一次”歷史性跨越。時任自治區(qū)主席賽福鼎·艾則孜在序言中高度評價：“這是黨的民族政策在文化戰(zhàn)線上又一顯著的成就。”這部審定樂曲320首、歌詞2990行的總集，不僅完整保留了吐爾迪·阿洪演唱的精華，更從根本上改變了十二木卡姆的傳承方式，為后世研究、學習與創(chuàng)新奠定了不可撼動的基石。

　　這“第一次”的深遠回響，穿越時空，激蕩至今。2005年，“中國新疆維吾爾木卡姆藝術(shù)”成功入選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“人類口頭和非物質(zhì)遺產(chǎn)代表作”，成為全人類共同守護的珍寶。

　　歷史并未忘記這場偉大搶救的領(lǐng)銜者。萬桐書的名字，已與十二木卡姆緊緊相連。2025年7月，他的故事首次搬上歌劇舞臺，《木卡姆戀歌——萬桐書》以藝術(shù)的形式重溫那段燃情歲月；他親筆書寫的《十二木卡姆萬桐書記譜手稿》，作為這場文化搶救工程最原始、最珍貴的見證，2025年6月入選《中國檔案文獻遺產(chǎn)名錄》，成為國家記憶的永久珍藏。

歌劇《木卡姆戀歌——萬桐書》劇照。粟國光攝

　　十二木卡姆的命運交響，奏響的正是中國共產(chǎn)黨領(lǐng)導(dǎo)下的文化搶救、保護與傳承的恢弘樂章。1960年的“第一次”印刷出版，是讓傳世絕唱重獲新生的起點，是民族文化瑰寶在黨的陽光下璀璨綻放的明證，更是各民族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在祖國大家庭中得到珍視與傳承的生動寫照。這卷凝固史詩的樂譜，無聲訴說著“各美其美，美美與共”的深刻內(nèi)涵，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進程中一曲永不落幕的壯麗和鳴。

本欄目圖片由新疆圖片庫提供